自嘲有時是一種美德。有個叫伍迪•艾倫的電影導演，就很喜歡自嘲。他曾經說，僅僅因為他戴眼鏡，很多人就認為他是知識分子，又因為他的電影總是賠錢，他們就把他看作藝術家。以這種又萌又賤的自黑，伍迪•艾倫不但確認了自己的藝術身份，還起到了讓別人閉嘴的效果。

但是，如果很多人一起自嘲，情況好像就有變化。比如，每到冬天的時候，北京人就會拿“自強不吸”相互勉勵。而猴年春節(jié)的時候，海南人說，“春節(jié)我只吃肉，不是任性，是因為我已經吃不起菜了。”這兩種自嘲，都揭示出某種群體性的境遇。你不能改變它，只能用自嘲的方式減輕苦澀，從而得以與現(xiàn)實講和。

海南號稱中國的“南菜園”，那里的人們怎么反而吃不起青菜呢?如果沒看新聞，確實很難理解這種詭異的現(xiàn)象。新華社近日播發(fā)了一篇很有力道的稿子，說是“菜霸”壟斷海南蔬菜批發(fā)16年，政府不敢嚴格執(zhí)法。文中提到的那家民營公司，幾乎一身毛病，按道理應該吊銷其營業(yè)執(zhí)照。但海南省工商局長訴苦說，如果把它關了，海南人明天到哪里去買菜呢?

因為掌控了海南人的菜籃子，執(zhí)法機關就不敢對批發(fā)市場動真格，這就是典型的市場綁架現(xiàn)象。走到今天這個地步，與當地政府的閉目塞聽是有很大關系的。早在幾年前，當地就有媒體對菜價虛高現(xiàn)象展開調查，且基本上摸清了問題的癥結。但是，好像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。當然，也有另外一種可能性，就是地方政府對菜價問題心知肚明，但是沒有人敢于去“碰硬”。十多年的苦心經營，早就形成了一個板結、固化、盤根錯節(jié)的利益集團，你不知道它的根究竟有多深，不知道它的手能夠摸多高。如果貿然去打破人家的金飯碗，說不定你先丟了自己的鐵飯碗也未可知。

“菜霸”這個東西，是個非常獨特的社會現(xiàn)象。很多地方的“菜霸”，還局限于江湖之中，靠暴力恐嚇手段聚斂財富。但新華社所報道的海南“菜霸”，顯然已經進階到很高的層次。原始積累早就完成，壟斷格局已經定型。幾年前，曾經有一家央企高調進軍海南蔬菜批發(fā)市場，但是碰了一鼻子灰，根本就沒有批發(fā)大戶敢來開設檔口。很顯然，壟斷經營者通過對市場上下游的嚴密操控，早就筑好了壁壘。連央企在海南都玩不轉，誰還敢嘗試去分一杯羹呢?想想“菜霸”的能量有多大，你就懂得，�？谌嗣癯砸豢谇嗖司烤褂卸嗝床蝗菀�。沒有進化出光合作用的本領，大概已是一種小概率事件了。

賣菜還能賣出利益集團，很多人可能對此想不通。其實這一點都不奇怪。蔬菜批發(fā)市場自帶隱蔽屬性，它看起來像是小本生意，但事實上是一種巨大的剛需，擁有可觀的利潤空間。一些小地方的“菜霸”，往往只要壟斷一兩種蔬菜，就能笑得合不攏嘴。著名的長沙馬王堆“菜霸”團伙，就是從壟斷紫蘇和紅蘿卜起步，最終坐大的。“菜霸”在攫取巨額的壟斷利潤之后，完全有能力在政府機構中尋找代言人，從而完成自己的轉型升級。海南“菜霸”壟斷市場這么多年，為什么一直沒有人過問?他們真的是靠合法經營擠垮了所有的對手，才成就了今天的霸業(yè)嗎?熟悉國情的人，用腳丫子就能想明白其中的貓膩。

菜籃子雖小、但關乎民生，甚至關系到社會穩(wěn)定，因此，它天然地就應該帶有公益性。如果一個地方把蔬菜批發(fā)完全交給市場，乃至交給少數壟斷者，最終，老百姓的餐桌就只能“聽命于”個別企業(yè)。要想改變這種窘境，政府新建一家大型批發(fā)市場固然很重要，但更重要的是必須打破利益固化的藩籬。從哪里著手呢?首先就要反腐敗。從一口青菜扯到了反腐敗，可能有人會說我瘋了，但這就是現(xiàn)實。它沉甸甸地擺在你的菜籃子里，你每天都得為它付賬。

沉疴一般的海南菜價問題，這些天之所以露出水面，我猜一定是有某種特殊背景。但如果只有工商局和商務廳動起來，紀委和執(zhí)法機關不伸手，我對海南人民的菜籃子前景還是很難表示樂觀。

來源：團結湖微信公號 微信號：Talkpark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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